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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任的种族主义与高端种族的形状 《斑斓的标价:模特行业的潜划定规矩》节选leyu时间:2024-11-03 09:56:54

  【按】曾在纽约和伦敦做过模特的社会学家阿什利·米尔斯,以内行人的视角展现了模特世界的规则。《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一书遵从民族志参与观察的传统进行写作,呈现所有身在其中所要遭遇的惊奇与残酷。书中涉及对男模、女模、经纪人、客户、摄影师、造型师等角色的广泛访谈,展现了魅力产业背后的与经济,甚至随意性。在这条深藏不露的文化生产流水线上,好看不是唯一的标准,合适的外形才是时尚的起源,人们接受训练、推销、打造成珍贵的商品。该书对新文化经济中的社会分析,经济社会学中性别与阶层研究带来了新的启发。

  2007年的早春,在一个典型的英式多云的午后,一队大部分是女人组成的者聚集在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大门外的克伦威尔路上。她们不畏寒冷,呼喊前行,以正义之名面对伦敦一年中最不公正的时刻:时装周。女权活跃分子苏茜·奥所创建的织旨在倡导积极的身体形象,组织第一次,目的也是给英国的设计师、杂志编辑和模特经纪人传达这一信息。她们所的时装周问题——这个为期一个月的设计师系列国际展示活动跨越纽约、伦敦、巴黎,终结于米兰,并非是时装周本身,而是关于时装模特。其中几个标语写着:“我们想要身材的多样性”、“将女性从身材仇恨中解放出来”、“支持T台身材的多样性”。接下来的走秀季,横跨大西洋,另一种形式的多样性也作为明显的缺席者被讨论:“所有的黑人模特都在哪里?”这就是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由产业领导者出席的专题讨论会“时尚之外:缺席的颜色”上提出的开放问题,旨在解释有色人种模特的人数在T台上的下降。

  在这一过程中,这些批评者们提出时装模特从质朴田园走向不切实际,从幻想走向噩梦,从有趣的偶像变成痛苦的工作者。她们被认为具有攻击性,并非现在日常女性的代表。她们太年轻并且太过于纤瘦,穿着0码的衣服,有着低到有危险的身体指数(BMIs)。两位拉丁模特于两个时装季后死于厌食症的并发症,引起了国际的广泛关注。她们太白,近乎英国人专有的长相,超模娜奥米·坎贝尔和设计师维维安·韦斯特伍德投诉了这一现象,两位提出对全行业的种族主义的指控。

  这个对T台更多样化的呼吁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一样阵容的模特从2006年春夏的T台一直走到2007年春夏,尽管媒体们报道了这一争论,在马德里也出台了模特最低BMIs指数的禁令,还有每月集会给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施加压力,让他们承认并且向种族歧视宣战。2008年,在最高发行量的7月刊上,Vogue意大利版全刊起用黑人模特这一举动无疑是对媒体批评的反应,但是,在大环境下,时尚杂志还是未充分代表少数族裔。批评者指出,继续选用极度纤瘦并且极度白皙的模特是时尚圈中的性别歧视的证据和种族主义实践。

  模特们所做的不仅仅是推销时尚。模特的外形推广、宣传着女人和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理念。模特们通过专业地“做性别”(do gender)与其他社会地位例如种族、性取向和阶层关联,对于模特和他们的性别、种族的意义则有着无止境的评论。

  作为性别操演的指示,时装模特们所展现的就是那些女权主义者们所批评的压迫美丽的标准,对女性身体的物化和剥削以获取资本利益。在女权主义理论中,男权主义(父权制)及其生产的资本模式是倚靠对女性身体的贬低和提升理想中的美丽与现实的差距。如多萝西·史密斯曾经提出的,理想的女性美(和现实身体与图片中的差距)是不断追求生产的资本主义机器中难以剥离的一部分:“总是有工作要完成。”

  但真正的问题在过去的三年就已经被媒体关注,那就是不断扩大的高端时尚的差距——模特们难以置信地瘦,以至于他们的批评者们声称现在的T台审美是疯狂的甚至是致命的。

  身材是人种编码,0码外形来自一个种族:白人。基于2007年春夏系列秀场的数据,172家时装屋展示了春夏系列,约有677位模特。我发现其中有27位是非白人模特——深色皮肤或者亚洲面孔。这低于走T台展示人数的4%。类似的,在受欢迎的业内网站上,有一个全球五十大模特排名,都是在杂志、秀场和广告上很有地位的模特。2007年的11月,有60位模特上榜,只有两位黑人:基内·迪乌弗(KinéeDouf,排名第47)和香奈儿·依曼(Chanel Iman,排名第29),还有两位亚洲面孔:杜鹃(排名40)、朴惠(排名16)。之后的2008年春夏系列,《女装时报》也有一个类似的统计,发现在Style.com上发布的101个秀上,31个秀场上没有一位黑人模特。为什么很少有有色人种模特?

  自从20年代末模特工作正式成为一项职业到现在,非白人模特一直处在这个行业的边缘。随着“二战”后美国黑人中产阶层消费能力的提高,非洲裔美国模特被称为“黑色钻石”,出现在广告副刊中——原来针对白人观众的广告被复制,起用浅色皮肤的黑人模特去影响少数族裔的目标消费者。黑人模特频繁在黑人族裔刊物中出现,例如创刊于1945年的《Ebony》。在60年代,更多的非白人经纪公司涌现,例如Black业Beauties向美国市场提供“黑钻石”。

  融入主流时尚市场始于60年代,这一时期黑人变得又符合审美又有利于商业,著名的Wilhelmina经纪公司以不再分化市场地推广黑人模特作为与竞争对手Ford模特公司拉开差距的手段。截止到60年代,《时尚芭莎》杂志已经有了黑人模特封面,贝弗莉·约翰逊在1974年打破了白人模特对美国版Vogue封面的垄断。1969年,娜奥米·席姆斯被认为是第一位黑人超模,登上Life杂志。当时的封面标题为:“黑人模特登上舞台中央”。内页里面的人物故事写道:“你看之前的那些,你可能是有史以来对黑人的成功最有说服力的证明。”

  当然,从1969年到今天,非白人模特仍旧远离中心,模特仍旧远离重要的社会权利位置。不仅仅非白人模特发现在主流时尚市场有较少的工作机会,深肤色的女性相比普通的白人身体也继续被放在异域的位置上。如时尚理论学家丽贝卡·阿诺德曾经提出的,70年代见证了在高端时尚界黑人模特和亚洲模特数量的上升,然而这些模特主要在照片拍摄和走秀中被用来诠释“异域”主题,选择他们是为了增加“对于当时流行思想的额外颤动”,这些理念是为白人而产生的,也是出自白人的。文化理论学家认为如果不同时研究人种和阶级关系,女性的表象是不会被理解的。从医学和科学课本中解剖土著女人的“异常现象”到现今嘻哈文化美化臂部,一个帝国的目光凝聚在非白种女性的身体上。西方文化对于非白种女性身体的强烈着迷是一种控制手段,例如围绕在约瑟芬·贝克臀部的风光或者对莎拉·巴特曼(Sarah Baartman,1810年的“霍屯督的维纳斯”)的尸检报告。男性的表象中,非白人男子常被归为危险、有性威胁和病态的,以此稳固白皮肤中产直男的社会主导地位。两性的刻板模式有助于标明人种的差异,他们构造“纯种的白人女性”,将其作为被保护者,他们使得少数民族成为从属。

  带着这个历史包袱,两性、性别和种族的不平等成为了决定女性和男性表象的互构力量。在时尚界,模特的“外形”是社会不平等的视觉体现。对于交叉性理论者来说,外形是一面社会不平等的镜子,是权力的表象。外形是权力表现的象征,是性别、种族、性取向和阶层的交接点,是我们想象中的社会差异和幻想的视觉表现。

  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白色皮肤、0号尺码的外形并没有弥漫于时尚市场的每个角落。它们易于在媒体时尚领域出现,而不是商业时尚中。为了更好地了解这种媒体时尚的外形,我们必须还要调查它的对应面,商业外形,和传统上对于两种时尚生产理解的系统性差异。

  如我们所见,“经典”、“温和”的商业外形,产生可靠的高并且稳定的收入。试图去描述商业模特的吸引力和目的的时候,英国和美国的生产者们都经常提到性吸引力、“外行”和“美国中产阶层”,有时会举例说“我妈妈”“堪萨斯”和“俄亥俄”。将这些词集合在一起,给我们提供了可行的商业模特定义:(1)被堪萨斯的外行人所认为具有吸引力的人,或者(2)美国中产阶层妈妈觉得漂亮的人。或者,例如伊莎贝尔,一位伦敦的秀导说的:“美得不锋利,就是这种女孩会走维多利亚的秘密秀,会走SportsIllustrated、JCPenney和Macy。你知道,易于接近大众市场中女性想要的外形,被男性喜欢的那种外形。你知道,是大胸、金色长发或者至少有一些像充满魅力的吉赛尔那种类型的。”

  与“无趣”的商业外形正好相反,“前卫”的媒体时尚模特是独一无二的。有些生产者用“竹竿”、“不正常”和“怪胎”来形容纯时尚界的外形和身材。只有特定的受众才会“接受”媒体时尚类型的模特。在纽约,希瑟解释道:

  就像你有一幅你认为很美的画,但别人看了都会想:“天啊,她一定疯了,这画丑死了。”但是这不重要,因为这就是一幅艺术品,你发现了它的美,这才是重点。媒体时尚也是这样,是摄影师在拍广告,他们看这个女孩,他们认为美。她是他们的艺术作品,他们将她作为艺术呈现,而并不是制造卖点,所以不必迎合每个人。(希瑟,纽约,经纪人)

  “不是为每个人服务。”星探这样解释,就意味着不是迎合大众审美——并非引诱他们消费,或者引起他们兴趣甚至对他们毫无意义。这是因为媒体时尚的外形意味着吸引高端时尚消费者和其他精英制作人,是对欣赏前卫美的文化素养的暗示。他们(模特)主要被选择为这些业内人士例如杂志编辑、造型师和时尚买手留下深刻印象。

  这并不是说媒体时尚就不在乎销售。媒体时尚因服务于产生巨大的利润而存在,即使与商业圈相比是通过非常不同的手段。鉴于商业模特受雇于直接目标和直接与消费者建立联系,媒体时尚模特则受雇于传播品牌价值和唤起奢侈生活理念。只间接通过产品授权协议和成衣销售规划进一步消费来转化利润。

  因此这种媒体时尚与商业时尚的区分,成为让生产者们弄清楚想象中的外形消费者的阶级差别的代理。媒体时尚外形作为精英品味的标记,相对于商业外形和他们所代表的大众市场审美更有声望。我们可以形象地将时装模特们想象成以等级制度和相应着装规范聚合的群体,蓝筹股媒体时尚的就穿着Prada和Gucci,商业的中间阶层则穿着塔吉特百货针织衫在另一边。穿着Prada的模特或者塔吉特百货针织衫的模特之间可能没有什么具体的生理差异,但起重要作用的,是他们各自的广告的商标让他们不同。换句话说,这决定了内容。意大利版Vogue 是“前卫”,而塔吉特百货则是商业。

  所有这些都在说,在高端的媒体时尚市场中,主张被无视了。设计师们和秀导们选择模特去时装周,并不依照外行人或者“妈妈”的眼光,也不理会门外的之声。

  媒体时尚和商业模特之间的这道裂缝和商业模特界相对的贬值,是理解经纪人们和客户们如何寻找恰当的外形的关键,因为阶层是时装模特领域组织的典型特征。制定他们各自的阶层内涵之后,我现在研究生产者们怎样在这两个市场中建构和操纵选择模特的合法标准,以及这个标准如何将两大难以取悦的因素——尺码和种族放入他们的雇佣决策中。

  首先考虑什么是“普通”,这就是商业圈。与媒体时尚圈相对,“漂亮”的商业外形是稍微有点年纪,稍微有些种族多样化的,以及丰满。

  不管在Metro还是在Scene,商业男模和女模都会比媒体时尚模特们块头大一些。媒体时尚女模穿着0到4号的服装,年龄在13到22岁,而那些“Money Girls”的尺码在2到6,年龄从18到30岁甚至更大。36寸的臀围在媒体时尚领域是无法被接受的,但在商业领域则很常见。媒体时尚男模倾向于瘦到腰围28寸、胸围36寸,而年龄则在16到25岁,而商业男模的职业年龄从18到50岁甚至更大。

  回到我们在伦敦时装周上的者这边来,any-body.org呼吁T台的多样性,而不是在JCPenny或者Marks Spencer目录上的模特多样性,伦敦的面试导演莱斯利·戈尔坦率地告诉《伦敦时报》,人高马大的模特“不会卖出和他们身材相匹配的秀款系列”。但那些“经典的”“可以达到的”邻家女孩身材可以在商业领域起到作用。在商业领域的市场终端,体型和肤色的多样性是普遍的,因为商业模特努力去迎合买家的人口统计结果。这是一种直接营销行为,如一位造型师所解释的:

  如果你看一个Old Navy品牌的商业片子,例如有个大的黑人女孩,她真的很普通,就像你在街口一起喝咖啡的好朋友,有三个白人女孩作为背景围着她跳舞……这就很像,“我们的品牌的受众是所有人,我们不想变得小众,因为我们想卖东西给所有人,卖东西给所有人意味着吸引每个人。”这就是商业模特。(克莱夫,纽约造型师)

  请注意这里带有种族意味的“大”,还有对Old Navy风格模特们的蔑视:他们只是普通的,普通的身材,与普通大众消费者保持一致,如同一位选角导演所解释的:

  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有些争议,目录模特变得更丰满,是因为消费者的平均体重增加了。美国是这样,欧洲也是。(雷娜,纽约选角导演)

  商业生产者重视和寻找低档市场的“大”,因为他们想要可以引起他们的目标受众共鸣的任何一种外形。商业经纪人会轻视0码的模特,而更喜欢对于目录和服装陈列室客户更为实际的身材:

  有个姑娘为此增肥,她原来是6码身材,现在是8码,她有丰满的臀部。有时候我们可能会有客户希望找到大臀模特,像牛仔裤客户,我们就会说:“她穿这些衣服都合适!”(弗朗西斯,纽约经纪人)

  商业客户直接对消费者的需求负责。例如,当皮特·西蒙斯,魁北克西蒙斯百货公司的主席,最近收到了超过300封的邮件,抱怨他们的“返校”主题目录的模特太瘦了,他立刻取消了这套目录的配送,把照片从商场网页上拿掉,并且写了道歉信。高昂的代价是西蒙斯百货收回了45万本图册,对其返校季销量造成了影响,但得到了有信用的、负责任的零售商的声誉。

  考虑到要贴近消费者、让客户满意,并最终销售出商品,商业领域的生产者根本不会雇佣0号模特,因为0号模特太过于“前卫”了,无法与商业上的务实概念和谐相处,也无法唤起主流审美和性吸引的共鸣。

  商业生产者们也更倾向于使用多种族的模特,从而有意识地迎合目标消费者。商业经纪人采用“平衡”策略,会见有配额的金色、亚裔或者深肤色的模特去满足客户的需要。如果商业客户们起用或者放弃了少数族裔的模特,那么就会被理解成为市场成本分析计算的一个回应。例如,一位Metro的男模经纪人依照市场研究和目标客户的品位,让她的模特有价值:

  他们测试了很多不同的东西。他们知道谁会吸引他们的买手。就像当你让金发碧眼的男模、黑人男模和亚裔模特穿同样一件T恤时,我猜他们可以说明白哪件会卖得更多。(米西,纽约男模经纪人)

  有些设计师对我说:“听好,所有我的买手,我销售的店铺都在日本,所以我需要日本女孩。”(大卫,纽约选角导演)

  我们可以通过翻阅一本杂志上每页出现的模特肤色,来从视觉上判断这本杂志是媒体时尚的还是商业的。流行时尚博客记者也是如此,他们统计了黑人模特在9本最流行的女性时尚刊物上广告和纯时尚的出现次数。黑人女模在商业世界得到了很好的展现,出现在其中8本的广告中。例如《嘉人》杂志在广告页展示了10位黑人模特,他们销售非时尚的物品,从除臭剂到化妆品。只有一位黑人模特出现在时尚页里。这一现象在9本刊物中都有出现,只有两位黑人模特出现在纯时尚的内容里。我所采访的客户们普遍承认这一现象,但是他们也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位为数家顶尖杂志工作的自由造型师试图解释这一现象:

  我可能会在广告中更多地拍摄少数族裔或者是亚洲的女孩,因为他们多少是需要获得人口红利权的,不是吗?在杂志界(媒体时尚),我的意思是对于我来说,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种的问题。只是在于我要的是什么,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所以绝对不会有“哦,让我们拍一个亚洲女孩。”你知道对我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在广告上拍摄了很多很多种模特,亚洲或者非洲的女孩。(弗洛伦丝,伦敦造型师)

  这可能打击了一些读者的直觉,考虑到艺术家和自由主义、世界主义的美德之间受欢迎的关联,而“中产阶级”目录购物一般被指责为乡土而又狭隘的。而实际上,目录图册市场是一个对种族展示张开怀抱的时尚领域。例如,一个商业导向杂志的选角导演这样解释她的团队为何一直坚持雇种族多样化的模特:

  这是一种有意识的努力,但重点是我们不希望它变成像“哦,这有一种模式,或者一种模版,一定要是亚洲女孩、黑人女孩、拉丁女孩。”就像你知道的,我努力在将她们混在一起,而不是让其更加明显。(凯莉,纽约选角导演)

  在此,战略上的多样性追求是不要太过于明显或者过于密切的结盟行动,只是把市场配额提高到对应的种族人口基数水平。JD,来自曼彻斯特、拥有中东血统的男模,这样解释自己的商业吸引力:

  在广告方面,只要任何一家客户切实努力去赢得受众,去努力在大的市场上销售,赢得棕色人种或者阿拉伯人去买他们的衣服,那么他们就会寻找我这样的模特。

  这取决于市场,他们的销售意图,如果这个意图是他们需要一位黑人男子去扮演一个很友善的角色,那么人们会想:“哦,天啊,那个人有着大大的微笑。他太友善了!”无论怎样,他对于我们努力去赢取的那部分人来说是极好的。(托马斯,纽约艺术总监)

  商业女模被雇佣以体现女性气质,并吸引生产商们臆想中的郊区的、不是太前卫的、中产阶级女性和她们的男朋友。相似的是,商业男模所体现的是异性恋中所定义的男子气概,他们是那种女性觉得吸引人的男性。这并不是说目录制作人们是多样化的管理员。尽管他们引用“你的妈妈”作为目标受众,但确切地说,是谁的妈妈,他们有考虑吗?他们想象中的消费者支撑起了一个限制和理想化的对中等阶级有吸引力的形象,但这只是一个理想的大众吸引力,不会太超现实。

  如果商业生产者们的目标是讨人喜欢,那么媒体时尚的生产者所寻求的就是与众不同的高风险游戏。在上一章节我们看到,在媒体时尚圈工作的客户们在选择模特上会更自由,并忠于他们自己的品味,但无疑,更大的自由意味着要承担犯更多错误的几率。考虑到他们对销售效果能做的保障有限,以及他们一贯对于商业目的没有热情——媒体时尚的生产者是为了时尚而时尚的,因此他们需要外形更“前卫”的模特。与商业外形对比,前卫外形会更加白、更加年轻,从80年始就已经很稳定地在强调瘦了。

  “太瘦?!”当我问杂志编辑内芙对于近来媒体监督太过于纤瘦的模特身材这一事情的看法时,她用怀疑的语气说到。“他们是模特!”她大叫。内芙之前是一位模特经纪人,而现在工作于一本受欢迎的模特产业杂志。在之前的15年里,她的生活就一直围着模特行业转。就像我所采访过的那些制作人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纤瘦的模特是一个社会问题。内芙与她的同行们一样,认为纤瘦的模特明显是首选。他们体现着对于女性美的自然愿景,一切可以归结为让衣服看起来好:

  这只是有关穿衣。设计师们希望衣服是以一个特定的方式被展示的。就像衣服被挂着一样,如他们所说,模特就要像衣架。你也知道,模特最初就是衣服架子。(内芙,纽约杂志编辑)

  内芙的这种模特只是衣服架子的看法在我所采访的经纪人和客户中广泛存在。然而这种看法并不能证明时装模特的初衷就是充当人肉衣架。第一批时装模特将从容谨慎的戏剧风格引入时尚界,他们彻底地走出之前用衣架展示服装的模式。在19世纪末,英国的裁缝查尔斯·沃斯在他位于伦敦的沙龙上首次采用活的“模型”展示他的设计——这是一个革新,用鲜活的展示服装而不是仿制品。这些年轻女性通常从服装车间中找来。她们不必瘦或者紧绷,首要考虑的是她们要有良好的礼仪举止。法国裁缝保罗·波烈在1913年记述了他最喜欢的一位模特:“拥有圆润的胳膊和肩膀,她丰满的身体优雅地包裹在服装中,就像一支完美的卷烟。”在20年代早期,巴伦夏卡用来展示他服装的模特“矮小、拥有健壮的身体”,与他自己的体格相近。

  几十年后,时装周的T台上昂首阔步前行的是美国码的0号和英国码的2号,这在尺寸对照表上是7岁女孩子的尺寸。几乎所有与我交谈过的经纪人都解释说,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现在的模特比他们最初所看到的瘦多了。一位纽约的服装陈列室经纪人布蕾,1996年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这一行,那时还是超模辛迪·克劳馥和琳达·伊万格丽斯塔拍摄Vogue封面的年代。她解释说:“现在瘦已经超出了我曾经看到过的一切。这是我所见的最崇尚瘦的模特的时代。这太可笑了。”2006年有两位模特死于厌食症,引发了报道头条、运动联盟和政府对于可能致命的时尚界的调查。

  在媒体狂热追逐此事的鼎盛时期,我目睹了伦敦与纽约的时装周秀场后台和面试,在这里模特界一如既往——纤瘦的模特、小号尺码的样衣、繁忙的日程表,除了一件事——客户们如同厌食症代言人一样公开谈论他们不幸的处境。他们甚至还开这件事的玩笑。在伦敦,一位面试导演在他的试镜上当着一群苗条的模特说:“你们知道,找那些12到14码的姑娘实在太难了,她们那么猛,我的意思是她们都只是……”说到这里,他鼓起双颊抬起眉毛继续,“她们看起来并不好看。”他总结到,对着他的那些笑着的模特观众。在这个笑话背后隐藏的是一个严肃的窘困:为什么这里没有“凶猛”的12号模特?

  通过我们的访谈,经纪人们和客户们一致同意衣服决定了模特。占压倒性多数的受访者,被问起为什么T台模特是标准的美国码0到4的时候,都认为这是衣服所决定的。标准化的服装尺码随着“二战”后成衣的大量生产而进入时尚产业。随着定做服装的结束,由模特确定成衣规格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样模特的身材就需要同质化。服装样品目录倾向于4到6码,但高端时装设计师打样是基于标准化的0到4码。在发布一个系列之前,服装修改是他们最不想遭遇的事情。不像在目录工作室,T台秀不能及时修图或者用安全别针修饰不完美的地方。一个有问题的试装是不能进入下一环节的走秀的,因此小号衣服需要小号模特:

  我不想让有的人看起来瘦弱憔悴或者就像他们真的要死了一样——没有人会为此感到愉快。但一般而言,模特不得不非常非常瘦,因为衣服挂在瘦高的人身上会更好看。你知道一条崇尚完美曲线码的人身上,绝对不可能比穿在8码的人身上好看。你知道我不得不在每天早上处理这些,所以你必须要对此实事求是。(伊莎贝尔,伦敦面试导演)

  许多像伊莎贝尔这样的制作人依赖于用表面上显而易见的审美来阐述他们对0号尺码的喜爱。他们说纤瘦的身材让衣服看起来更好,虽然他们也承认这些身材有时会看起来不健康或者说“畸形”:

  生产者谈论苗条如同是对女人的审美法则(在较小程度上对于男人也是)。考虑到欧洲男装周T台上出现的38号苗条西装和铅笔身材,一位男模告诉记者:“设计师喜欢纤瘦的男模,他们穿上衣服后好看,这是最重要的。”

  当然,社会规范是审美的基础,很少有永恒不变或者普世的身体吸引规范。除了普遍的美学,样衣尺码不能从崇尚瘦的环境中分离出来。它们被细致的手测量、剪裁、制造出来。当你问设计师为什么他们要把样衣做成这些特定的尺码,许多回答是遵从传统。样衣大小是他们从设计学院所学来的,这个尺码是车间里他们所信任的模型的,是他们期待经纪公司所提供的模特们的。生产者们当然不喜欢被认为是他们的衣服让女性的饮食错乱,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去改变整个的服装设计体系。就像标准的英文键盘,我们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来做某事,因为这是久而久之“锁定”的惯例,不改变它们会让事情简单,即使我们不喜欢它们。经纪人和客户们不会利用这样的经济学语言来解释他们的工作,他们理解这只是“完成事情的方式”。如同任何一个惯例,样衣尺码也有惯性。一旦到位,惯例限制了艺术世界其他组成方式的可能。

  考虑到鞋子的大小,11码鞋的女模给客户制造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当凯莉,纽约青少年时装杂志的预定编辑见到这样一位模特的时候,她做了艰难的决定:11码的脚不可能适合服装陈列室提供给她拍摄用的9码样鞋。为了让拍摄进行下去,凯莉的公司不得不买下更大号码的鞋,这些鞋子之后将被储存在巨大的办公柜里。(在那里鞋子将与包和衣服一起摆放,最终它们可能会被再次利用,或者大部分会作为免费赠品送出。)这意味着凯莉花费在这个脚码11号模特上的投资要多过9码的模特。

  那些不能穿进样衣的模特给那些雇了他们的人提出了相似的难题。小号模特并不成问题,因为拍摄的时候用别针别上多余的衣服要比紧身增加面料容易得多。客户们一直都要预见这些问题,甚至是在私人交谈中。例如,在一个面试上,我看到两位造型师快速翻阅新一期的Vogue,停下来用典型的时尚浮华辞藻赞美和评价各种图片:

  当两位造型师翻到史蒂文·梅塞选用加大码模特为D&G香水拍摄的广告时,他们的谈话明显有了转折。他们赞美这幅图并且被将来也能用大码模特拍摄自己的作品的可能所吸引。但是,他们承认,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选择她拍摄:

  S1:我喜欢这个,她看起来线:我的一位摄影师朋友也爱这个,也想去为杂志拍摄这样的大码模特。但是我不能做这个。在我所擅长的高端时尚界,我借不到衣服,而且不知道哪里可以,你知道吗?

  没有了惯例上的标准尺码,像时尚这样的艺术世界就不会出现。为媒体时尚的工作找恰好的外形是个艰巨的任务。经纪人们估算每一季时装周都有3000到5000位模特涌入纽约,在过去的大约一周里,大约25个T台秀场一定是排满的。在找寻恰好的外形时,生产者们倾向于彼此相觑,社会学家哈里森·怀特提出这是一个在生产市场中常见的事实,但在像时尚这样不确定性是常态的文化生产市场中更为明显。在所有的不确定性中,生产者依靠模仿,特别是在高风险的媒体时尚市场,审美偏好可以瞬间如滚雪球成就模特的事业,也可以瞬间摧毁模特的事业。具有讽刺意味的结果是类质同像的外形,如同均质化的美频繁地在大众传媒中被惋惜。

  媒体时尚生产者卷入成为惯例的生产系统中,在这里商品生产——模特——嵌入历史上形成的和由经纪人、设计师、编辑们组成的商业导向网络中。在这个系统中每个角色都试图尽可能匹配认为将会补足合作者的需求并且必须基于之前的历史和经验迅速做出决定。经理人试图通过提供他们认为会讨设计师喜欢的模特来击败他们的对手,设计师做他们认为可以吸引杂志编辑的时装秀,编辑们赞扬他们认为会受到广告客户喜欢的外形。经纪人们和客户们对于不确定性都感到不适。在一场伦敦大型公关公司的面试上,我瞥见办公室墙上的白板上潦草地写着:“仔细看!她可能是下一个凯特·摩丝。”

  每个人都在寻找着“无主”的明日之星,0码可能不是每一位特定生产者的预期结果,但在制度约束下,这被认定为一种生存的策略。杂志编辑和造型师一样,他们似乎拥有影响风尚的相当大的权利,却显现出对抗样衣尺码约束的无助:

  这也取决于造型师以及事情本身。就像如果衣服很小,这是样衣造成的,这是设计师造成的。并不是杂志说:“我们想要纤瘦的女孩。”而因为设计师们做了这样的样衣,所以我们不得不选这些女孩。(乔斯,纽约杂志试镜导演)

  摄影师们同样听从一个更高的权威,毕竟,他们解释说,他们必须为广告客户和杂志编辑拍摄吸引人的照片,而最终是设计师决定那个外形。

  对于批评者我要说的是出去看看那些为时尚人士而做的时装!也都不讨人喜欢,就像要把一个稍丰满的姑娘塞进Miss Sixty的牛仔裤?这肯定行不通。我认为是时装屋决定了穿他们衣服的人是什么样子,这是他们造成的。(比利,纽约摄影师)

  设计师们面对经纪公司所预测提供的模特时也很无助。他们期待来试镜的模特都是惯例上的0到4码身材,并准备了与其号码相一致的样衣。他们也期盼一场备受好评的秀,会让媒体时尚的观众见到他们预期的模特。

  例如,伦敦设计师品牌B-rude的两位设计师蒂姆和迈克很乐意让朋友和夜店常客走他们在伦敦时装周的秀,这其中包括一位年届六旬的女士。“你知道,”迈克说,“我们不担心年轻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我愿意去向人们展示,60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的意思是说,她是位非常优雅的女士。”

  “是啊,我们真的想让其他人,多元化的人参与我们的秀,在我们的秀上是没有法西斯主义的。”蒂姆补充道。

  然而,他们都承认专业的模特能够更好地传达他们的品牌形象,因为职业模特走秀会更加自信,更能够吸引有力的媒体报道。因此,蒂姆和迈克看到他们在追逐模特多元化上更容易被模特经纪公司限制:

  基本上我们选择经纪公司提供给我们的模特,直到最后经纪公司没有人可推荐了。你知道,如果他们只推荐当时流行的高高身材的模特,那么我们就只能从中选择。

  那些控制着模特的供应,因此看起来是直接影响模特的高矮胖瘦的经纪人们,通过声称仅仅迎合客户的需要而否认这一切是自己的经纪公司造成的:

  我认为这是关于合适的衣服,这是底线是理想的身材。我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标准。当然,我也不喜欢它,我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身材。但如果你不能改变这个,你就要加入其中。这就是规则。我们不可能改变多数——除非我们离开这个工作。(凯西,纽约经纪人)

  同样地,对于男模也越来越瘦的批评也在增加,一位纽约的男模经纪人告诉记者:“这都是客户导向的。这个尺码只是热门设计师和高端时尚业内想要的。”

  当问到为什么要选用纤瘦的模特,他们会回答这是经纪人们提供的。当问到经纪人们为什么要推荐纤瘦的模特,他们会回答这是设计师们想要的。作为有结构的组织体系,模特市场好像存在强迫经纪人和客户们的外力,虽然这是他们分别作用产生的结构。

  有人可能会想,如果这些衣服穿在现实生活中的身材上,会有多糟糕?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当媒体时尚的生产者们一致雇佣特别纤细的身材的时候,他们重点在描述特点、形象和感觉,而不是服装。

  这并不是说生产者不想要身体,而是他们想要一种特定的身材来走秀,一种适合媒体时尚前卫惯例的身材,而不是。在高端时尚界,模特表达着一种不需要特别取悦中层市场消费者或是她想象中的男朋友的女性气质。在媒体时尚领域性吸引不是卖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幻想中的女性气质和男子气概,被多重目光注视——同性恋者、异性恋者、男性、女性——作为自我参照。

  其实,同性恋者的审美眼光并不是决定时尚外形的全部。一位经纪胆断言,0号外形就是同性恋在时尚圈享有优势的结果:

  随着商业的改变,更多的同性恋者进入这一领域的重要位置,例如秀导、艺术总监、创意总监。因此,他们理念下的美丽是年轻,这里就说是15岁。那么最接近这个外形的就是青春期女生。首先是瘦,没有胸,没有臀。于是这已经演变成了年轻,瘦,没有女性特征的身体。我认为这都是因为男同性恋者进入这一领域。(布蕾,纽约经纪人)

  确实,在最近几十年里,男同性恋者在时尚产业中的人数越来越多,特别是现在设计师职业已经从原来的被贬低、被认为女性化、与制造和缝纫相联系的职业转化为一个有名望的、有文化的职业。自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男同性恋造型师、艺术总监和设计师就已经站在时尚审美变革的最前沿,特别是在阳刚的表达上。这太容易用于解释女性的“男友造型”(boyish fashion)。首先,阳刚的概念在不同的社会有着差异很大的理解,从肌肉男和车手到都市花样型男,男同性恋者在外表上没有一个单一的喜好。第二,相关性并不代表有因果关系,当我们将时尚当做艺术领域分析的时候,男同性恋的出现和女性外形的纤瘦不能被证明有因果关系。通过艺术的视角,个人的喜好——无论是同性恋者还是直女——都不会决定一个外形。更确切地说,外形是协调、集体行为,被惯例和主流文化思想限制,而不是被个人喜好和意愿决定。最多,男同性恋在时尚产业的出现与生产者对消费者喜好的看法结合,间接影响了外形的趋势。

  这些喜好在圈子里传播、改变,有时被选中成为下一个走红的外形,有时就被忽视遗忘了。喜欢和渴望的调和过程不是线性的,或者说直接发生的。当我和维克托,一位在伦敦工作的同性恋美国时装设计师谈到这个的时候,这变得清晰了。与他的设计合作伙伴——也是一位同性恋者——一起,维克托想要给他们时装周秀选出都是妖娆范的模特,用他的话说,他想要的是“有火辣和臀部的面试”。但他解释道,为一个秀选模特,涉及的远比个人的喜好要多:

  一个大的架子是好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非常火辣,但这不一定是你想找来展示你的衣服的人。服装沿着T台被展示,你试图让每个人都看起来不一样,但是其实是一样的,你在努力表达一个真的集中的方案。你在吸引自己的同时也在吸引观众。(维克托,伦敦设计师)

  同样,渴望于将自己与中产阶级普通女性的视觉观拉开距离,媒体时尚的客户积极地寻找特别的身体,这是一种彻底的对主流纤瘦的延伸,基本上会被“妈妈们”认为恐怖或者丑陋。身体曲线或者伴随着这些曲线出现的女性特征都会被认为是对高端品牌和高端女性气质的污染。换句话说,曲线会太过于廉价。相对于媒体时尚的外形,经纪人们谨慎地将拨除出媒体时尚的身材外:

  我发现在T台上有胸特别可怕,除非用类似束胸一样的东西将它们控制住。如果你穿着夏季很薄的裙子而有胸随着你的走秀晃啊晃,那一点都不好看。(利娅,伦敦面试导演)

  毫无疑问,让精英与优雅的象征去炫耀她的身体是不合适的,无法控制的摇晃的适合那些廉价的低端市场。在高端外形上毫无用武之地。“不”是精英时尚感的重要元素。维克托说:“你要在那些永恒的、不可高攀的美丽上展示你的服装。”

  “我们所谈论的所有高端时尚都是崇尚白种人的。”纽约造型师克莱夫说。他的意思是高端前卫的外形是年轻、瘦并且倾向浅色调的白色。对白的偏爱在两家经纪公司的布告板上可见一斑。在Metro,200位女模中有近20位是有色人种,125位男模中有10位是有色人种。而在Scene,150位女模中8位不是白人——对此比例,经纪人们很乐意去道歉,并叹息他们试图让模特人种多样化所遇到的困难:我们没有太多(有色人种模特)。实际上是很少……让人惭愧。我只是越来越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是目前很难定下黑人或者亚裔的女孩,因为他们的工作不会那么多,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埃丽卡,伦敦经纪人)

  然而,情况并不是有色人种的女性“退出”了高端时尚。经纪公司所提供的模特们相对而言是无限的,因为通过全球范围内的星探寻人,甚至是为了某种特定类型而有目的地寻找,都让经纪公司不断地在刷新他们的模特板。例如精锐模特公司就曾经为了找到一位深肤色的模特而深入到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偏远村落。自我选择效应,例如阶级和人种的障碍,可能会直接限制非白人模特的数量,他们很可能无法在阻止经纪公司提供少数族裔模特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有色模特的短缺不能仅仅用偏见来解释。如同我所讲过的,经纪人和客户们来自多样的社会和阶层背景。他们并不是冥顽不化的那群人。相反,他们煞费苦心地将其从传统的种族主义形式中区别开。我所采访的大部分生产者都挫败于时尚圈中少数族裔的缺乏。如果是由他们做决定,种族多样化会是永远“时髦”的。他们从不同方面归咎其他人:经纪人归咎于客户,客户归咎于经纪人,经纪人甚至还会归咎于其他经纪人。例如里奥,他自己就是东南亚后裔,在我们的谈话中他几次提到:

  人们一想到你是少数族裔,就会想到你是街头风格,是那种犹太聚集区的风格。你不会是高等阶层。你要是白人,就会更有价值,因为你不是白人,你的每日薪酬都会低点。我是有色人种,我都能感觉到在经纪人中的孤独感。(里奥,纽约经纪人)

  经纪人们说他们也愿意增加更多的有色人种模特,虽然他们声称自己“爱风味”和多样性,他们也承认的“嗜好”是在客户们的需求之下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理解,少数族裔的模特比同样的白人模特工作机会要少,客户和“市场”被指责为种族不平衡的罪魁祸首。经纪人瑞秋就表示,这都是市场的问题,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和经纪人一样,那些媒体时尚的客户们根据“市场”的风潮进行他们的雇佣实践,这被视为一股尽管理性却强大的力量:

  好,那我们就说Prada。Prada不会有大量的黑人客户,他们买不起。所以,这就是这里的经济学。为什么要放一张黑人面孔在这里?他们放一张白人面孔,因为这些人是买他们的衣服的。(劳伦斯,纽约造型师)

  什么是“这个市场”,经济因素在这里的决定力有多少?事实上白人消费者在时尚和服装上花费更多的钱。黑人主妇在2005年花费了220亿美元在穿衣上,而同期全美的服装销售额达到1810亿美元。黑人市场只占其中的13%。持传统看法者和一些市场调研表示,时尚消费者对与自己同种族的模特有更多的认同,然而其他心理学研究质疑这种将种族显著性作为社会认同的提示。因此,广告商们可能会认为通过用白人模特来吸引占大多数的白人受众一定是获利的。这一经济逻辑当然地与商业层的时尚有关,时尚生产者们考虑消费者的分布并依据此选择代表模特。

  但是在媒体时尚领域,模特与销售量之间的关系是模糊不清的。对于个体模特走Prada秀所带来的销售是无法弄清的。在上一章我们已经知道,媒体时尚客户并不面对大多数购买者,他们不会对例如买家分布、群体或者市场研究这样的事情投入注意力,而更加在乎个人对于“前卫”的反应和那些圈子的炒作。因此他们的经济决策都基于文化思考。当生产者们用“这个市场”的逻辑来解释他们的行动的时候,策略上他们将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话语合理化为他们的个人选择。作为一种理念,这一市场是相当大的散漫的工作:它对市场结果的规划,实际降低文化产品进入公式化的必然性之中。它将创造潮流风尚的工作合理化为一系列当供满足于求时中立的结果。这样做模糊了文化的价值,并渲染了无形的性别主义和种族主义。

  每一次当大多数美国人都对将种族主义归根于天生的自卑而不舒服的时候,一种“更温和更友善”的反黑人种族主义观点出现,使得负面的种族主义偏见得以延续,将没有非白人归咎为黑人自己的问题。劳伦斯·波波称之为“放任种族主义”,因为这一倾向是将黑人与白人的不平等归咎于黑人自身。像“这个市场”的论述,放任种族主义融入社会的进程以便其看起来自然并且没有疑问。这种信任在这一市场中合理性地渗透到生产者的审美选择中,使得关于美丽的种族不平等看起来普通、自然并且无法避免。

  正统的关于市场的经济学概念,例如作为供应满足需求的中立场所,无法解释在媒体时尚领域的种族不平衡。幸运的是这种市场的观点被大多数社会学家否认。我们倾向于将市场看作经济的、文化的、结构的形态。我的目的并不是否认以市场为基础的解释,而是重新制定分析去提问:什么是真正的市场?对于种族差异,生产者实施的规范的理解是什么?这些理解是如何影响他们的决策的?

  任何一个文化中介接触时尚市场的核心都是他们对于时尚消费者的概念,特别是他们想象的在白人和非白人消费者中的区别。因为对拉丁裔、非洲裔和亚裔根深蒂固的偏见,经纪人和客户们认为非白人并非奢侈品牌的目标消费者。一位在纽约某模特经纪公司负责男模业务的经纪人,这样解释为什么他的通告版上140位男模中只有10位是非白人:

  黑人和拉丁裔并不能赚很多钱。我所在的是个市场,我努力去推销产品。我给设计师们推销身体。那些去买Calvin Klein或者RL、Gucci、Prada的人不是黑人或者拉丁裔。亚洲人处于灰色地带,因为他们不完全是少数族裔,也不完全是大多数。亚洲人处于黑人和白人之间。他们非常聪明、有天赋,会在他们所处的任何领域成功,但他们不是白种人。他们倾向于,在营销意义上,人们假定他们有钱。就算黑人和拉丁人看起来有钱,他们也不会买这些品牌。(伊万,纽约男模经纪人)

  我个人来讲,以我个人的观点,这行里真的没有特别好的黑人女孩。周围真的特别好的黑人女孩还只是那几个,仍旧是每个人都想要的。找到一个真的非常难,经纪公司没有提供足够的选择给客户们。(奥登,纽约面试导演)

  来回来去,经纪人们还会声称消费者和客户的需求限制了他们,而客户们声称经纪人们的供应限制了他们。

  经纪人们强烈意识到所谓的“短缺”并且奉经纪公司之命去寻找真正好的少数族裔模特。一名真正优秀的少数族裔模特什么样呢?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采访问题,一位生产者通过描述不符合成为优秀少数族裔的条件,负面地提供了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羞涩地,带有尴尬的内疚,几位经纪人和客户们提取了“他者”及其文化的偏见:

  我们不喜欢太经常用同一位模特,但找少数族裔的女孩太难了。我不想被说成种族主义,但拿亚裔来说,找适合衣服的高个子女孩太难了,因为大多数都矮。对于黑人女孩来说,我猜想是黑人女孩的外形让人感觉太硬了,如果我要拍摄特别前卫的东西,我会用黑人女孩,但这要取决于衣服。(安,纽约杂志编辑)

  许多经纪人和客户主要通过讨论他们在预定黑人女模时的困境来回答少数族裔模特的问题,就好像多样性的问题相比其他种族主要是黑人问题。考虑到历史上的种族分类,特别是对于“白人”的定义,久而久之扩展为包括少数白人族裔,愈发演变成涵盖亚洲人和西班牙人。自从出现黑人开始,就出现了一道只有非黑人可以通过的后门,即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白人也没有问题。虽然,时尚生产者大都拘泥于种族平等的思想,他们的注意力却会不自觉地转向棘手的种族,即黑人,而这将会破坏他们对于全球反种族歧视的自由的坚持。少数经纪人把展示少数族裔女性的困难解释为面孔的问题,例如,一位伦敦经纪人说:

  很多黑人女孩的鼻子都特别宽……她们脸部的其他部位很平,因此在平面上,你的鼻子就会被摄影拉宽,所以就会看起来很滑稽。我认为一些漂亮的黑人女孩是动过鼻子的。

  要找到真的特别好的黑人女孩是很难的。因为她们必须要有恰好的鼻子和恰好的脸盘。大部分的黑人女孩鼻子宽脸盘大,如果是的话你就可以找到好身材和好脸,但这是很难的。

  另外几位经纪人视黑人女孩们的臀部为另一个面试时的问题。因为媒体对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的报道使得黑人的后背也获得了更多的关注,米歇尔的全身被媒体分为胳膊、腿、臀部、头发几部分,每部分都成为一个门户,去解读出冲突、、狡猾与阶级。黑人家庭入住白宫并没有根除身体上的种族偏见,反而让大众能够更加近距离地审视他们。

  白人与黑人女性身体差异的真与假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经纪人们对这种差异不吸引人并且是个问题的肆意推测。关于美丽的隐藏条款已经坚定地根植于一白遮百丑,任何偏离白的、资产阶级的身体都会被鄙视:

  我认为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体框架,所以特定的衣服不可能适合这种体型,如果不适合这种体型,将卖不出去。就拿牛仔裤广告来说,如果你请黑人模特或者拉丁裔模特,他们会适合这个牛仔裤的版型吗?或者说他们能穿这种款型吗?你知道这只是特定的衣服,给特定的人,对于高端时尚来说,通常你要努力给目标客户讲故事。(比利,纽约摄影师)

  比利暗示,时尚故事应该让白人精英受众产生共鸣,这群人被假定想要一个理想的苗条身材,并且成为与性无关的超级女英雄。在客户眼中,这样的一个故事是与非白人女性不相兼容的,因为他们倾向于将黑人模特的身材等同于。一位伦敦的造型师最初声明他不喜欢在工作中去思考种族主义的东西,他骄傲地告诉我,他最近在一个杂志拍摄中用了一位黑人模特:

  我做了这个项目是因为我真的很想这么做。我想要的表达,我认为只有黑人女孩可以表达出来。(布鲁诺,伦敦造型师)

  生产者们将黑人外形与庸俗放在一起,成为他们在媒体时尚领域中努力回避的两大元素。我和一位纽约年轻设计师在她位于下城的工作室交谈过,那时她刚为她的时装周走秀做完模特面试。从60位候选者中选出5位,她站着双臂交叉,看起来很高兴地站在地板上摊放的模特卡前。解释选择时,她停下来反省:“我在想你问为什么我会选这个女孩,我意识到有时我真的有那么一点种族主义。因为,你看。”(她指着照片中的模特,都是苍白、金发、年轻、瘦。)“我的意思是这种女孩真的有着漂亮的脸。”她从被刷掉的那堆里捡起一张模特卡,是一张顶着非洲式卷发的非洲裔年轻女孩的大头照: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感觉黑人模特和我的秀上想要表达的形象不一样,他们有一点(她停了一下)不对劲,并不是高端时尚,或者在某种意义上说有点俗气。我想要真的看起来与众不同或者说不普通的。(唐娜,纽约设计师)

  一位真正优秀的少数种族模特可以具体体现出对于调和矛盾的社会分类的努力。一位造型师称这种调合文化争议的外形为“高端种族”,这是一种在媒体时尚领域体现种族具体差异的外形:

  少数种族和高端时尚有着无意识的距离,而沦落在商业领域。因此,媒体时尚的生产者要寻找的少数种族模特,他必须体现着上层阶级独一无二并且罕见的感觉。由于非白人种族被视为粗俗的这一偏见并非一日之寒,这不是一项容易的任务。高端种族外形具体体现在两种方式中,分别是最小种族差异和极端种族差异,我称之为弱种族外形和外种族外形。

  起初,时尚生产者们创造出一个弱化种族的外形,一副有着其他肤色隐性白人的外形,这种被贝尔·胡克斯称为“消毒的民族形象”是19世纪美国文学和电影中黑白混血儿女性的一种变体。这种外形不仅仅在媒体时尚领域,也在整个广告领域,包括那些被研究表明黑人模特倾向变为浅肤色的商业广告。

  混血模特是这种外形的尖峰,经纪人和客户们看重他们可以“交叉”吸引更广泛的消费者。弱种族外形混合了主流的白的美丽想法和其他别的什么。例如,一位经纪人谈论到一位亚洲模特的时候说:

  我们有一位非常成功的亚洲女孩,她的外形很有亲切感。她的眼距不是太宽,她有着非常欧美化的外形,如果你见到,你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她有着甜美的笑脸,拥有很美式的性格。(保罗,纽约经纪人)

  “她的特质太过于黑人了,肤色太深,嘴唇太厚。我们想要黑人女孩,但不是这种那么黑的。”这是令人震惊的,真的真的震惊。我见过一些女孩,他们说:“不,她太西班牙了。”这位少数族裔女孩需要以一种不会害怕的方式展现一切他们害怕的事情。(弗兰克,纽约面试导演)

  弱种族外形结合了高端阶级的精致和民族多样性。例如,在2007年的一篇新闻报道中,一位选角导演对取得了成功的一位浅肤色黑人男模T. J.做了种族与阶层的评估,T. J.是被著名的迈克·高仕(Michael Kors)这样的高端设计师选用的模特:“对于一个年轻来人说,T. J.是一位优雅的好男人。Michael Kors并不是廉价的服装,它的风格是不那么都市化的高雅。”

  除了上层阶级的适用性,生产者们也看重混血外形的“令人关注”,他们希望从混血种族背景中得到特别并且安全的美丽类型,就如同伦敦一位选角导演所说的:

  老实讲,这世界上大部分不平常的、引人注意的女孩都是不寻常的混血。她们从父母那里得到了不同的背景。

  在这些对于混血外形的评估中,生产者们唤起了科学的种族探讨,假定重要、谨慎的种族线世纪的科学如何警告异族通婚在道德和自然上的危害,现今遗传科学仍旧庆祝对于种族边界的跨越。一些遗传科学家现在表示:“有着混血面孔的人会更为健康并且更有吸引力。”根据进化论心理学家对于吸引力的研究,混血人种可能的额外美丽红利更优于繁殖。

  过去十年媒体报道中突然出现一批对种族结合,及其暗示的文化同化的成功的庆祝。这应该是因为人口比例发生了变化。然而对于混血种族的赞美充满了本质主义的紧张,就如同记者们和科学家们要努力去战胜他们一样。正如批评人士所指出的,对混血女性美丽的赞美具体化了生物“纯种”的思想和明显的种族分类,也是存在于他们明显的身体标记中的一个信仰。

  混血面孔的可见性增高并不等同于社会的进步。媒体倾向于亲切地对待混血群体,将其作为种族和谐的标志,也因此模糊了一些社会问题,例如对于混血的排斥。

  此外,文化评论家主张异族通婚的禁忌潜伏在非常的混血女星形象的背景下。淡种族外形承载着这样的文化意义:堕落、赞扬、异族通婚和进化上的霸主地位。

  “你是什么混血?”这是我在面试上常听到的问题。当我屡次被问到的时候,我回答:“白人,还有四分之一的韩国血统”,好像我的血液和身份可以被解析为少数品种。有时候我被客户告知希望听到更多的信息,就要讲关于我的故事,关于米尔斯家族的故事:韩国祖母生下来就作为邮购新娘嫁给了在夏威夷的糖料种植工人,有一半韩国血统的父亲,第三代波兰和捷克后裔的母亲。我在南方的白人环境下长大,一直没有想过自己的韩国祖先,直到我知道了这是我外形卖点的一部分。

  混血身份像任何种族分类一样,是不固定的,要依靠具体情况而定。像模特界的其他条件——年龄、尺码和个性——种族也是一种通行证,我清楚了这一点是在我田野工作的早期,在一次与经纪公司的交流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的经纪人叫住正在出门前去面试的我,“你提到过你身上有一点亚洲血统?”

  “好的,”她说,“当你面试见到M的时候,别提这个。因为他喜欢纯血统的美国女孩,并不喜欢其他种族。这个没什么错,就是他喜欢。你还说过,你有点东欧血统,对吗?”

  我被指示,换句话说,为了能够通过而去伪装成另一个种族。“通过”作为一个不同的种族分类在美国已经有着很长的历史,一滴法则56成为固定法律。此外,虚构的人种分类促使大批的混血人群隐藏他们的黑人祖先基因以获得全部的美国公民权。

  “通过”在时尚上是对这段历史的现代反转,在这里模特们似乎在讲述不重要的“白色谎言”战略性的脱颖而出。这样的故事也在JD身上,我们在第二章提过的来自曼彻斯特的22岁伦敦男模。JD不是他的真名。

  中东与南美混血的他参加过一个模特大赛——他自己声称是在伦敦玩的时候偶然和朋友们一起参加的——获得了第二名。在大赛中的星探具有讽刺意义地授予他“未来面孔”的称号,提供给他一纸合约和一个新的名字——JD。

  “我的名字根本不是JD!是贾马尔·埃达尔。他们会问,‘你叫什么?’贾马尔·埃达尔。‘哦,好的,JD。’”

  JD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中东模特,直到他前往巴黎见到了纳赛尔、阿萨德、奈比勒和赛米尔,他们都巧妙地取了纳特、亚历克斯、比利和山姆这样的艺名。他很快学到种族是可以让他点缀到外形上的时尚配饰。他的新朋友们教会他怎样通过面试。他回忆道:

  他们说:“当客户问你从哪来的时候,要确定地说阿拉伯、北非,因为这个人爱北非。不要试图隐藏你的阿拉伯血统。但是当你见的人种族主义倾向非常明显的时候,你要说你是西班牙裔或者巴西裔。”

  巴西、摩洛哥和意大利,JD穿上所有这些标签。符合弱种族外形,JD可以调和他自己的种族为普通白人或者特殊的种族。经纪人们和客户们大体上表扬这种弱种族外形作为朝向种族包容的积极举措,虽然更为限制了多样化的定义:

  我要说的是,(一名设计师)对于少数族裔模特是非常开放的。他们选了我的一位黑人女孩,她的特点很不突出,就像是一个黑肤色的白人女孩。然后他们又选用了一位有一半亚洲血统的女孩。所以他们还是很开放的。这是件好事。(布蕾,纽约经纪人)

  弱种族是高端种族外形的一个阐释。在第二个阐释中,生产者们可以利用种族市场创造浪漫的异国情调。这些异域民族外形展现出一种从白人框架中的彻底分离,这被艾莉克·慧克最好地演绎了,她是一位知名的苏丹模特,拥有非常深色的皮肤。这种“时髦的”模特都是客户和经纪人们声称非常乐意推广的,但他们也总是承认其中的困难:

  我想要很高、身材很好、很时髦的黑人女孩,深肤色。但不只是深肤色leyu·乐鱼app。但是我们这里有的黑人女孩都不是这样的,Leah Kabetty那样的女孩,你知道那种迷人的女孩,但要再白一点。人们想要白一点的黑人女孩。(克里斯托夫,纽约经纪人)

  异国情调根植于帝国主义中的时间太长,不像种族主义那样对他者的仇恨和惧怕,异国情调视他者的文化为“要去挑逗和享受的一系列美丽的幻想”。

  因为生产者们心照不宣地操纵对种族身材消极的假设,他们预设非白人的身体是难驾驭的,不适合高端展示。“种族外形”以生产者难以谈论的方式唤起他们自身的注意力。在充满怪异、思想自由的艺术家的时尚领域,有一个诡计,就是创造出“不冒犯文化的高端种族外形”这种悖论。为此,时尚生产者们有时必须在没有种族主义的情况下对少数种族模特“说令人讨厌的话”,爱德华多·博尼拉-席尔瓦提出这样一个上正确的立场。社会学家已经提出,自从20世纪60年代各种族取得正式的法律平等以来,种族已经以“色盲”的形式表现。鉴于社会对于偏见的不可接受性,今日种族不平等被认为是文化或者个体的选择——除了人种以外的任何事情——从来都不是本质结构的问题。通过访谈我发现,人种是最容易让人感觉到尴尬、也是最容易让人在讲话中产生踌躇的问题。回答类似忆“为什么你倾向于用少数族裔?”这样的问题,客户们频繁地在解决这些令其不舒服的问题之前打起太极:

  哦,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总是试图在杂志中选用更多的种族。你知道你必须要和那些可以合作的人一同工作,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我们需要年轻的女孩,这常常意味着他们不会在上学,或者不得不缺课,因为我们主张他们应该继续学习。上学是首要的。他们可以在周末做模特,他们可以在假期做模特,他们可以偶尔缺几天课,但是他们应该在学校上学。哦,我忘了,我怎么说到这了?(乔斯,纽约杂志编辑)

  客户们也努力将他们的面试选择全部归结于审美和外表,鲜有人提出他们偏向于白人模特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种族信仰。以下是一个极端的“色盲种族主义”的例子:

  我并不会因为模特是这个或者那个人种就去选他们,我会看他们是否有很酷的外形。这是一种感觉。(杰伊,纽约设计师)

  我不知道,我认为这只是一种审美,真的,实话和你讲,这并不是我们不用少数族群,这只是因为特定的客户,这是很正确的事情。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被不建议雇佣,而是关乎于是否合适。我讨厌去讲这些,我觉得我们仍旧活在一个种族主义泛滥的社会。

  色盲种族主义在时尚产业中具有讽刺意义,因为在这里肤色不可能不被注意。另一方面,色盲种族主义是一种刻意的种族意识,一位客户(40位之一)渴望去讨论这点。蒂姆和迈克,伦敦一个夜店风格运动系列的设计团队,在他们伦敦时装周的秀上36位模特中有7位是有色人种。他们面试模特带着对于肤色深思熟虑的眼光:

  我们的衣服真的很适合黑人穿。我们有一套婴儿粉色的运动装,我们曾经试过让白人男孩穿,但是太糟糕了,当我们让黑人模特穿上的时候,就立刻很好了。他就应该穿这个。(蒂姆和迈克,伦敦设计师)

  蒂姆和迈克就是那些将非白人看成审美破坏者的客户中的例外。非白人模特在媒体时尚领域很难被认为“合适”。表面上这不是个种族问题而是个审美问题。另一个相似的推理就是1987年前在纽约的无线电城音乐厅都只是白人举办演出。黑人舞蹈演员被排除在外,导演解释说,这并不是种族主义,而是因为“一致的审美”,如果有一双黑人的腿出现在舞蹈队列中,就会打破舞蹈的和谐性。整齐无疑有无数种方式,例如可以都是黑人舞者,或者黑人舞者在一排,再或者让他们在队列中间隔而站。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并不是真的种族审美的问题,而是种族的文化意义,是在黑色皮肤背后的强大的历史包袱。在分析中很难将审美与文化分割开,但这是一个通过谈及审美而转移责任的精明的策略。

  今日生产者们频繁引入这种“一致的审美”对T台上的全部白人现象做出解释。模特们一致是白人,所以生产者们提出,要努力突出衣服而不是模特:

  我的意思是几乎哪里都有这种特定的金发外形,我期望选角的时候能将他们区分开,我认为就是要着眼于时尚,于服装上,而不是那些女孩子们。在T台上她们的个性都是被抛下的。(格蕾琴,纽约杂志编辑)

  到目前为止色盲已经进入艺术类型的生产者的内心中,她可以几乎不提“种族”这个词,而更乐于以很模糊的“个性”来代替。当“色彩的缺失”成为纽约公共图书馆一次座谈活动的主题时,“个性”成为那些不愿意去谈论种族或者种族主义的人所选择的词语。回应之前编辑的解释,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座谈小组反复地谴责了时尚产业中的这个变化,从20世纪70年代女孩们带有自己的“特色”,到现在成为成堆的没有名字的“白板”——这是对白人模特的称呼——她们可以只展示服装而不让人分心(即使是她们惊人瘦弱的身体也不会让观众分心)。

  媒体时尚的模特不仅仅是展示服装,更要展示出一个理想的品牌世界,而有色人种女性和身材臃肿的女性都不合适。

  如果真是这样,去问为什么那么少的少数种族模特在媒体时尚领域就没有意思了,而是要去问:为什么还有那么一部分在?生产者们努力让这个答案中没有种族主义因素出现:总是会至少有一位的,因为他们不想去得罪任何群体。所以我总是试图选一位亚洲人、一位黑人,我也认为如果我们这样努力的话也是对设计师的一种服务,如果我们为Essence杂志,或者为Trace杂志。(大卫,纽约面试导演)

  生产者们雇佣这些象征符号性质的非白人,在他们的白人阵容中作为向公众体现他们种族多样性的标志。

  象征符号如同任何代表,在这个领域起作用。他们做这些合法性排斥的工作。这种象征的少数族裔提供了错误的种族张力解决方法。如果被选出的少数族裔模特走运走红,她的出现就会变成一个双重奇迹:首先是在一个看似神秘的比赛中获得胜利,第二就是作为一个少数族裔获得胜利。这一甜蜜的胜利模糊了奋斗中的苦涩,不仅仅是在这个特定领域中为象征资本而奋斗,还包括在这个社会中为成为代表而奋斗。媒体时尚界的神奇女孩和不受争议的超级巨星的成功都是出乎预料,不经意间抓住了对每个人来说很渺茫的机会。

  象征主义也许现在可以合并为审美期待的一部分,唯一例外的不同是其有助于T台整体效果的适当性。象征的少数族裔为整个视觉组织添加了意义,她的出现是被期待的。没有了她,疯狂追逐时尚的人们可能会觉得有些东西缺失掉了,就像一篇《纽约时报》的评论中对CalvinKlein 2007年秀场上全部都是白人模特的评论那样:“这看起来似乎脱离现实了。”类似地,全部的黑人阵容也会看起来不同寻常,就像2008年7月意大利版Vogue全部使用黑人模特。

  但是黑人女孩们,总是似乎,虽然听起来糟糕,但确实是真的,每个人都看到像是有这么一位被选出的象征女孩。我们现在生活在2006年,会有一到两个黑人模特在一场秀上,在每场秀上,在每本杂志上。我不知道对于黑人女生来说这算是挑战还是幸运。你会发现有一个黑人女孩,所有的设计师们都会在同一季里面用她。(保罗,纽约经纪人)

  在一个奖赏标记差异的市场中,一个人变成代表种族多样化的标志,从而限制了每位其他少数族裔者的机会。声援象征意味着要么赢得全部要么满盘皆输,因此对于经纪人们来说,相比于选择白人,选择少数族裔模特更为冒险。保罗继续说:“我们有一位来自苏丹的黑人女孩,我真的很主张去推荐她。非常强壮非常不寻常的外形。她在令人感兴趣的这一保护伞下,但是同时你也可以说她就是很经典的那种模特。”他停顿了一下,“但是选黑人女孩,考虑到她的方向和日后的职业周期,真的是很冒险的,我讨厌这么说。”

  我采访过的黑人模特们虽然数量不多,但他们都在这一话题上滔滔不绝。当我第一次见到阿丽娅的时候她22岁,在那时她已经结束了两年的餐馆女服务员的休息期,不断接到纽约大型的商业工作。刚从芝加哥搬到纽约的时候,她一家又一家地拜访经纪公司寻找展示机会,背着她那填满中西部特征目录图片的简历,一次又一次地听着同样的拒绝:“‘你当然特别好,但我们已经有四位黑人女孩了,我们不可能再多加一个了。’或者‘你很漂亮,但是我们已经有一个和你风格很像的女孩了。’然后他们会给我展示那个和我很像的女孩。我当时就想,怎么看出我们俩像的?除了事实上我是黑人她是黑白混血。”

  在数月被经纪人们这样拒绝之后,她最终和一个很有声望的高端时尚经纪公司签订了合约,但是在商业版。她一年大约会接40万美元的目录拍摄、洗发水广告甚至是部分身体出镜的模特工作,例如指甲油广告。阿丽娅拥有深色肤色和自然卷曲的长发,拥有自己的拍摄风格和不断闪现的明媚微笑,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门牙的缝隙。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商业客户喜欢她,但如我们所说的,很明显她被媒体时尚圈拒绝。对于阿丽娅来说,肤色是并且一直是她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她说,种族解释了为什么她的经纪人不像推白人模特那样大力向时尚广告工作推荐她:

  同时,跨过大西洋,索菲娅,一位21岁的牙买加模特,感到了因为种族和身材而带来的双重边缘化。当我在伦敦见她的时候,在被经纪人说有个“大”之后她正在努力将36英寸的臀围减去一英寸。索菲娅拥有深色肤色和剪成小平头的自然短发,1米77的身高,很难让人从她修长的身材中找到她“胖”在哪。她希望下一季回到纽约为时装周面试,成为媒体时尚圈的明日之星。索菲娅恰恰在阿丽娅的对立面——她拥有没有薪水的一些声望。“我做杂志拍摄、走秀,”她解释说,“所以我是时尚模特。”“至于目录拍摄,”她说,“他们说这个工作报酬丰厚,我从来没有——我猜想他们不认为我能做这个。”作为媒体时尚领域的黑人竞争者,成功的机会渺茫,特别是当索菲娅的机会和白人模特相比的时候:

  绝对不会一样。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总是认为黑人需要付出比白人多两倍的努力。你看一下秀场,很难看到黑人女孩。或者可能就一位,你的机会就是如此。

  作为对抗无标记的白人霸权的标记类别,非白人获得了关注。对于大多数白人高端文化生产者来说,毫无疑问,他们想要一个特定的非白人模特类型,来适合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对白人的限制。非白人的出现可能缓和了内疚,或者是一种声明又,或者可以接触到消费者,但这始终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在雇佣白人模特时则不会出现。

  时尚很容易成为文化批评主义的靶子。对于T台上0码白人模特的批评每六个月就要卷土重来一次,但T台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的指控并没有抓住更大的社会学观点。时尚生产者们不会根据性别主义或者种族主义的议程而选择模特,而是实现横跨时尚两大领域——媒体时尚和商业的两大不同系统的制作安排和惯例。在两大领域中,模特们被选择以体现市场特定的女性和男性视角,并将之与想象中的观众的阶级联系起来。外形因此清晰表达了性别、性和种族被阶层调和的思想。0号码的高端种族外形主要出现在媒体时尚市场中,但如果缺少对其另一面商业领域的理解,这种外形的出现还是无法被理解的。在商业市场中,一个丰腴的、更多种族的外形是正常的,是一个被理解为吸引中产阶级“时尚门外汉”的正常的、经典的形象。这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市场游戏,生产者们确定他们的受众人口分布,创造出一个无风险的外形将会获得成功,而成功则被定义为销售量leyu·乐鱼官网。

  回到纽约公共图书馆的活动,“色彩的缺失”的嘉宾主持、前模特本瑟恩·哈迪森称赞了广告上的非白人模特:“他们知道他们在和谁对话,他们在和他们的消费者们对话,这就是为什么商业广告正在点上。”

  对于媒体时尚生产者们来说,他们在和谁对话呢?这个高端时尚领域的生产者们试图相互敬畏和激励。他们选择模特的首要原因是她们没有与大众消费者相同的地方。涉及现代西方思想上的女性身体的时候,节制和掌控是被奖励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更是如此。这种审美在商业工作和广告上明显可见,这些身材都远离松弛或者非训练。但是在媒体时尚工作中,生产者们更进一步追求着时髦前卫,否定了性吸引和主流的异性恋的女性气质。鉴于商业世界面向大众消费者,而媒体时尚领域有自己的独立品味,需要有独特个性的精英制作人们在微型社会网中相互捧场。

  在这种美丽世界的逆转中,媒体时尚生产者离开主流,正是试图去建构出虚构的、属于品牌的理想世界。他们珍视特性,那种他们狭隘地限定在精英术语中的特性。在这个世界中,日常身材和他们的种族多样性都是没有一席之地的。

  有一只无形的种族主义之手在引导市场,这被生产者们理解成一股他们无权对抗的合理有效的力量。在我们现在的放任自由种族的中,看似自然的市场力量确保隐形种族主义的安全。作为一个议题,“市场”是生产者们解释他们对于模特的偏好的强有力的理由。关于市场的解释合理化了他们对于白人身体的偏爱,将种族议题推给了看不见的市场过程。通过引用想象中的供需规则,生产者们忽视社会和文化含义对于审美选择的重要性。然而,经济领域是很难从社会世界中分割开的。时尚世界如同任何一个市场,是由经济法则和文化价值观一同掌管的社会体。不仅仅是在市场中嵌入了社会关系,如经济社会学家长期以来一直所争辩的那样,市场还是社会和文化的建构。时尚市场由卷入文化信念体系的社会关系所组成。文化意义和偏见渗入到组织惯例中,在此他们为生产者们非正式的知识、爱好和工作日程定型。任何像时尚这样的文化产品都是这类型共享的文化生产的成果。

  时尚生产者们并不是明确的种族主义者或者性别歧视者。事实上,这是一个由自我标榜的艺术家和城市波西米亚人所组成的善意自由的世界。他们陷入生产循环中,在极大的含糊不明中努力做出决定,而这些决定则基于他们过去的工作经历,并且被未来他们仅可想象的成功束缚。白和0码的外形可能不会是单一一位生产者刻意为之的结果,它在制度上不断地被复制并在约定惯例下变得更加持久。加之他们的专业声望,生产者们相信容纳偏见的空间很小,也没有反思这种选择“合适”外形的惯例是否合理,也没有看起来特别有兴趣尝试去做。事实上,他们允许他们自己被看不见的种族主义之手引导。讽刺的是,在媒体时尚领域里生产者拥有最大化的自由度来摆脱消费者分布图或者主流期待来建构前卫时尚的外形,他们对已成为惯例的种族主义有更大的掌控。

  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并不是稳定的身份认同或者群体分类,他们是一种默契、错综复杂的霸权,在没有被我们充分认识的情况下构建我们的视野,引导我们的行动。尽管经纪人和客户坚持种族平等,他们却擅长将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用自由和平等包装起来的新型色盲。时尚生产者们对说清楚为什么身边很少有真正好的有色人种模特而感到不知所措,但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问题:为什么没有任何有色人种的××?这个空白可以被不断地填充:为什么没有更多有色人种的CEO,或者校长,或者社会学家,或者看门人?时装模特界是检测这种不言而喻的偏见的生动的舞台,因为这里没有正式的基于类似学问或者证书这类文凭的入行门槛,而且有很少的像文化或者社会资本的非正式障碍——那些过去和现在对于少数族裔进入到白人占主导地位位置的封锁。同样地,仅仅没有真正好的有色人种模特,正如没有“凶猛”的12码姑娘一样,因为在心照不宣的种族主义、性别歧视的假定下,他们不符合要求——因为这是一个白人、精英说了算的社会。

  经纪人们和客户们不会或者说可能不会承认这点。相反他们相互指责并且推卸社会责任,想象他们自己无助地对抗无法避免的市场的力量和合理性。但市场是不可能独立存在的,而是基于文化信仰所建立的。对于种族、阶级和性别的文化理解是制作人们如何在这个产业中工作的核心。就像鱼儿在水中一样,生产者们也在“白”中畅游。这是他们呼吸的空气,是他们评定所有身材的时候无形的标尺。在这种文化中,白就是一切,也同时什么都不是。经纪人们和客户们就这个意义而言是文化生产者,文化创造者——当他们找寻对的外形时,他们复制文化,唤起和改进我们共享的阶级、性别和种族定位。

  阿什利·米尔斯(Ashley Mears),纽约大学社会学博士,波士顿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文化与市场的交集,探讨社会如何为事物赋值,性别、种族、阶层不平等如何形塑了文化生产与变革。

  张皓,本科先后求学于厦门大学人类学系、大学民族学系,荷兰莱顿大学硕士毕业。现就职于法国某奢侈品集团。目 录

  第二章 T台经济学035第一位模特040/市场体系结构050/资金链061/在经济公司中幸存081/一份糟糕的工作089/社会炼金术095

  第三章 成为一个外形097鞋跟099/审美劳动103/机遇107/看起来好,看起来对122/做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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